時隔13年，卡梅隆又給電影觀眾造了一個藍色的夢。

12月16日，《阿凡達：水之道》（以下簡稱“《阿凡達2》”）在內地同步北美上映。截至12月18日晚，《阿凡達2》在內地的首周末票房累計3.92億，豆瓣評分8.2。

與第一部反抗殖民和強調環(huán)保不同，《阿凡達2》著墨于家庭和親情，講述薩利一家如何彼此守護，攜手面對危機。故事背景從神秘富饒的原始森林轉移到廣闊沉靜的海洋，盡管難以再復刻當年從2D到3D帶來的視覺震撼，但依然有不少讓人驚嘆的瞬間，“沉浸式海洋潛水”是許多人最大的觀感。與視聽效果的驚喜相對的是略顯套路化的劇情，《阿凡達2》依然延續(xù)了所謂正義一方與反派的糾葛，這也和好萊塢電影一貫的英雄主義敘事相似。

卡梅隆本人倒是從不避諱觀眾對劇情的質疑。從《終結者》到《泰坦尼克號》再到《阿凡達》，卡梅隆一直以來講述的都是簡單化、典型化的故事。當年《阿凡達》的劇情也曾遭到詬病，在2010年奧斯卡的評選過程中，就有學院派認為《阿凡達》的故事過于俗套，不過潘多拉星球嚴密的世界觀設定在當時還是極富想象力和沖擊力的。到了續(xù)集，能否在原有的世界觀下講出新穎的故事顯得更加重要，觀眾需要新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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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技術革命

回頭看13年前橫空出世的《阿凡達》，無疑是電影發(fā)展史上的一大里程碑。

2009年上映后，《阿凡達》立刻刷新了多項紀錄，成為史上第一部全球票房突破20億美元的電影。去年重映之前，《阿凡達》憑借27.49億美元的首輪票房，長期居于全球電影票房榜的首位，直到上映10年后的2019年，它的紀錄才被《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zhàn)》打破。

在當年單片票房很難超過5億元的中國市場，《阿凡達》拿下了高達13.79億元的票房，成為中國首部票房破10億元的影片。直到今天，它也仍然是豆瓣上評分排名前100的電影，評分人數超過100萬。

而在史無前例的市場表現之外，更重要的是，《阿凡達》帶來了電影技術的革命。

盡管3D電影早在20世紀初就已經出現，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3D電影在市場中都是少數，且技術并不成熟。其中還有不少3D電影采用2D技術拍攝，而在后期制作中轉制為3D效果。卡梅隆原計劃在1997年時開始拍攝《阿凡達》，但他覺得當時的技術難以呈現理想的效果，又花了數年的時間改進技術。

為了拍攝《阿凡達》，卡梅隆與索尼等技術公司合作，開發(fā)出了全新的3D攝影系統，更接近人眼觀看圖像的方式。卡梅隆還升級了虛擬攝影系統進行動作捕捉，導演可以直接在監(jiān)視器上看到虛擬的演員角色和場景畫面，從而像拍攝實景一樣調度鏡頭。此外，卡梅隆還創(chuàng)新地采用頭戴式攝像頭捕捉演員的面部表情，這就是為什么電影中納威人的喜怒哀樂也可以表現得如此逼真。

可以說，《阿凡達》讓電影制作邁上了新的巔峰，真正讓電影觀眾實現了從“觀看”到“體驗”的質的飛躍。

《阿凡達》的成功也引發(fā)了3D電影的熱潮。2009年后，3D電影開始大量涌現，2012年全球上映的3D電影數量達到94部，是2008年的8倍多。相應地，全球3D影院的建設加速。據當時的媒體報道，在中國，2008年引進3D電影《地心歷險記》時，全國只有80多塊3D銀幕，到了2011年年底，全國3D銀幕數量達到了3000塊，占全國銀幕總數的三分之一。

《阿凡達2》同樣承載著卡梅隆的技術探索，更多集中在對已有技術的升級上。

卡梅隆在《阿凡達》大獲成功后就宣布將拍成一個系列，但影片自原定的2014年上映跳票了4次，最終定檔2022年12月16日。數次延期的背后是復雜的電影拍攝和高難度的電影制作。

根據媒體報道，《阿凡達2》將實景拍攝部分的潘多拉星球搬到了馬里亞納海溝——地球最深的地方。劇組專門制作了一艘價值500萬美元的特制深海潛艇，為續(xù)集中的海底景觀設計進行實地調查。2012年3月25日，卡梅隆獨自乘坐“深海挑戰(zhàn)者號”潛水艇抵達世界最深的西太平洋馬里亞納海溝，并在11000米的海底逗留了三個小時，直到設備漏油才被動上浮。而為了還原海底潛泳的真實場景，劇組還特制了一個容納90萬加侖海水的巨大水箱,從而最大程度模擬洋流。卡梅隆說:“事實上,不管什么問題遇到水,都要比之前困難10倍。”

涉及人的水中拍攝就更加復雜了。水與空氣的不同質地讓水面變成了一面會移動、反射出記號點的鏡子，卡梅隆的解決方案是投放無數小白球覆蓋水面，這種形似海洋球的小白球可以防止攝影棚頂部的燈光被到處反射影響表演捕捉系統，還能確保演員能順利地浮出水面。

為了能夠在水中表現運動自如而非潛水的效果，演員們訓練了長達半年的水中閉氣，而凱特·溫絲萊特甚至能夠在水下閉氣7分14秒，打破了此前湯姆·克魯斯在《碟中諜5：神秘國度》中創(chuàng)下的紀錄。

《阿凡達2》的實景部分早在2019年就于新西蘭完成了拍攝，很多實景都是使用了多個6K功能的索尼Venice攝影機進行3D拍攝，通過減輕機器重量，將傳統肩扛的機位改成放在胸前拍攝，賦予電影更強的沉浸感和表現力。真正棘手的還有演員們的動態(tài)捕捉和虛擬制作，為此卡梅隆設計了一套專為水下拍攝的動作捕捉系統，并為這部續(xù)集升級了片場的移動放映室，可以模擬影院環(huán)境，在拍攝現場檢驗拍攝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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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已經發(fā)生變化

盡管在技術上有了不小的突破，又有《阿凡達》的高口碑做鋪墊，但面對高達4億美元的成本，想要收支平衡，實現20億美元的票房，對卡梅隆和迪士尼都將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在卡梅隆忙于潛水取景、寫劇本，缺席大銀幕的這些年里，《鋼鐵俠》和《變形金剛》開啟了“漫威宇宙”和汽車人序曲，超級英雄、怪獸系列、速度與激情、特工動作系列開始在統治大銀幕。在這個過程中，好萊塢電影行業(yè)的傳統格局也發(fā)生了改變。2019年，迪士尼以713億美元成功收購了20世紀福斯的大部分資產，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變?yōu)槲宕?，《阿麗塔：?zhàn)斗天使》成為卡梅隆在20世紀福斯的最后一部作品。

2019年上映的《阿麗塔》是卡梅隆在兩部《阿凡達》之間帶給觀眾的唯一作品，他早在2000年就買下了原著日本漫畫《銃夢》的電影版權。這部耗費了19年的電影使用了2600個視覺特效鏡頭——比《阿凡達》還多出1000個特效鏡頭，但卡梅隆追求的“照片般的真實感”并沒有達到《阿凡達》的驚艷水準，相反，阿麗塔的13.2萬根數字頭發(fā)、2000根數字眉毛、480根數字睫毛與她臉部將近50萬根數字絨毛形成了恐怖谷效應，非人化的機器人在形象上的無限接近于人會讓觀看者反而感到害怕。

任何技術都只是電影制作人用來豐富敘事的一種技術，而故事的俗套讓《阿麗塔》的全球票房定格在4.05億美元，僅僅是制作成本的兩倍，商業(yè)回報并不理想?！栋⒎策_2》如今也在面臨同樣的境況，卡梅隆在映前接受美國《GQ》雜志采訪時稱其為“電影史上最糟糕的商業(yè)案例”。

當然，一個電影IP的成敗并不能僅靠票房成績評判，迪士尼對阿凡達系列的期待和野心顯然也不止于票房。作為全球最大的IP商業(yè)帝國，從旗下內容IP衍生出來的消費品、實景樂園體驗等是迪士尼變現的重要方式。迪士尼最新財報顯示，2022財年（截至2022年10月1日），迪士尼營收827.22億美元，其中媒體和娛樂發(fā)行業(yè)務營收550.4億美元，而來自迪士尼樂園、體驗和衍生品的營收為287.05億美元，已經超過了媒體和娛樂發(fā)行業(yè)務的一半，占總營收的比重達到34.7%。

迪士尼也想將阿凡達納入自己的IP產業(yè)鏈中。華特迪士尼公司大中華區(qū)及韓國消費品高級副總裁及總經理林家文在2022年9月接受《第一財經》YiMagazine采訪時曾表示，隨著迪士尼完成對20世紀福斯的收購，公司將在迪士尼、皮克斯、漫威和星球大戰(zhàn)四大品牌的基礎上增加阿凡達和國家地理兩大新品牌，并圍繞它們推出更多衍生品。在12月12日于上海迪士尼度假區(qū)舉行的《阿凡達2》中國首映禮現場，已經有一批相關授權產品被展示出來，包括Jake Sully和Neytiri的手辦、NYX與《阿凡達2》的聯名彩妝系列、碧歐泉聯名限定款護膚品等。

盡管阿凡達系列電影受到大量影迷追捧，但剛剛出了兩部的它并沒有像漫威和星球大戰(zhàn)系列一樣堅實的粉絲群，其人物形象也沒有漫威超級英雄和迪士尼公主的觀眾緣，迪士尼將之前的IP衍生品運營思路用在阿凡達上，可能并不能達到如期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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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的救星？

《阿凡達2》自定檔以來一直被視作中國電影院2022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此前電影院已經經歷了長達一個月的關門停業(yè)，還出現過日票房不足百元的慘淡情況。隨著《阿凡達2》的上映，12月初還在40%左右徘徊的全國影院營業(yè)率已恢復至80%以上。

但不巧的是，《阿凡達2》的上映迎面撞上了防疫政策調整后，各地的第一輪感染人數爆發(fā)期。中都影城（王府井百貨右安門店）的張店長告訴《第一財經》YiMagazine，16日給《阿凡達2》排了十余場，但購票率只有8%。“不是很理想，稻草來得不太是時候，而且雖然放開了，但是陽性也比較多，很多人對疫情還是挺抵觸的。”張店長此時也已經發(fā)燒了兩天半，“周末票房每天平均下來只有幾千元，除了人工、水電費、房租，正常損耗也要劃進去，影城依然入不敷出。”上海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大部分電影院 16日《阿凡達2》購票率不足1/3 。除了疫情，IMAX、杜比、CINITY影廳均價150元的高票價也在左右著觀眾的選擇。

不過對影音器材公司來說，大導演的大制作一直是推銷新特效影廳的最佳時機。在《阿凡達》之后，關于銀幕技術迭代的討論已經很少破圈了，此次《阿凡達2》的上映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值得注意的是，《阿凡達2》在中國的首映是用CINITY放映的，CINITY影廳還擁有了內地的首批點映權，其背后的公司就是對引進片有極大話語權的中影。

早在第一部《阿凡達》問世后，中影就著力對標IMAX建設了主打性價比的中國巨幕影廳。今年8月底，中影就在他們的CINITY實驗室中對外展示了4K、3D、高幀率CINITY版本的《阿凡達2》演示片段，打消了行業(yè)對《阿凡達2》無法引進的焦慮。此后，西安、成都等地開設的大批新影城的主要賣點便是擁有CINITY影廳——為《阿凡達2》做準備。另外，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全國的CINITY影廳已突破60個，12月7日中影CINITY宣布與萬達電影達成合作，將與其增建100個CINITY影廳。對比看，2019年李安導演的《雙子殺手》上映時，中國CINITY影廳只有不到10個。

但CINITY影廳的短板也很明顯，目前設備狀況參差不齊，華夏電影（北京）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胥斌在接受采訪中提到過，CINITY還推出了成本更低的單機系統。單雙機信息的不透明造成各地各廳的CINITY亮度差距巨大，而很多觀看了點映版的觀眾也在社交平臺上吐槽電影畫面暗淡，電影反復卡幀。能否借《阿凡達2》的熱度推廣和普及CINITY影廳仍是未知數。

目前，貓眼電影對《阿凡達2》內地票房的預估已經從上映第一日的25億下調至10億。

從電影拍攝與制作技術、觀眾的觀影體驗上看，《阿凡達》為整個電影界帶來了變革，但客觀來講，卡梅隆在十幾年前的技術突破也是在當時電影行業(yè)技術水平較低的基礎上實現的。現在人們對3D電影早就習以為常，即便《阿凡達2》特效更逼真、畫面更細膩、更讓觀眾身臨其境，也很難復制當初萬人空巷的盛況。更何況此前外媒劇透過的最大賣點——裸眼3D并未實現。

適當降低觀影期待或許才是擁有190分鐘完美體驗的正確打開方式。畢竟，在現在憋屈又壓抑的疫情環(huán)境中，三個多小時的潘多拉一日游多少能給觀眾們帶來一些沉浸式的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