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命科學的爆發(fā)可能像GPT一樣很快到來

上世紀80年代最開始出現抗體藥物的時候，科研人員用的方法是直接打鼠源抗體，就是把小鼠身上產生的抗體直接打給人，結果100%排異。后來研發(fā)出了人鼠嵌合抗體，今天又可以通過基因重組、基因編輯等技術，在老鼠身上產生全人源化的抗體。

從這個意義上講，本來就不存在絕對無關的物種，物種或只是人為的一種定義。某種程度上講，所有物種的基因底層代碼都是一樣的。換句話說，DNA的語言，是跨越幾乎所有物種的語言，它的底層是一樣的，它的開關、標點符號是一樣的。

生命科學的爆發(fā)可能像GPT一樣很快就會到來。ChatGPT讓我們明白，基因的密碼是可以被自動化解讀的。今天我們即使不會阿拉伯語，通過訊飛或者其它工具就可以和阿拉伯人對話。

現在測一個人的基因組，試劑成本已不到100美金，如果未來我們能把基因檢測的整體成本降到這個程度，所有人都可以很容易地了解自己的基因序列，這就是生命科學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我想說的是，一個新技術，從發(fā)明到真正實現應用是一個艱難而緩慢的過程。我們要承認，如果沒有新冠疫情，mRNA疫苗要經過更漫長的審核才能上市。過去幾年的核酸檢測，雖然很有爭議，但如果沒有中國一大批相關機構開展大規(guī)模的核酸取樣和檢測，我們能把成本降低到混檢1.2元/例嗎？在美國，一份核酸檢測報告要一兩百美金。

當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新技術，都開始向著一個點突破的時候，科技的颶風就主宰了商業(yè)的沉浮。最典型的就是，ChatGPT出來以后，中國現在已經有了400多個AI大模型。

02

技術革命的下一站必將是生命科學

如果物理學是對的，地球的歷史大概是46億年，地球上有生命的歷史大概34億年?？铸埥y治這個星球1.6億年，而人類統治地球的時間，從農業(yè)時代開始算也就1萬年，人類文明才不過五千年，文藝復興至今也只有500年，人類真正認知宇宙才50年，我們知道ChatGPT才5個月，現在都在討論很多個行業(yè)還能不能活下去。和浩瀚的地球相比，人類實在很渺小。歸根到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其實就是說，規(guī)律就是規(guī)律，對誰都一樣。

這就是生物史，經歷了五次大劫難后，哺乳動物在恐龍退場后登上歷史舞臺。恐龍沒有了，哺乳動物開始從弱小走向強大。所有的科技創(chuàng)新都必須是邊緣創(chuàng)新，最大的未必能活下來。適者生存，演化要和環(huán)境配合，這句話從自然界到產業(yè)界都適用。

從工業(yè)革命開始的250年來，我們先后經歷了紡織和蒸汽機技術、鋼材和鐵路、電氣和重化工業(yè)、汽車和電子計算機，現在進入到信息技術和生物技術。每一次技術革命都有一次標志性事件，比如蒸汽機之于工業(yè)革命。這次ChatGPT出來，目前估量它對我們的意義還早了一些，它的影響應該會在未來的兩到三年開始真正地展現出來。

我們可能會問的問題是，人工智能來了，是否會造成大量失業(yè)？任何一次技術革命，確實會讓一部分行業(yè)和就業(yè)消失，但同時會帶來更多的行業(yè)和就業(yè)機會，更多的人口，更高的預期壽命，更多的文明遺跡，以及更少的戰(zhàn)爭和暴力。

回到今天，下一次的技術變革會是什么？我們經歷了農業(yè)時代、工業(yè)時代、信息時代。農業(yè)時代解決的是人和糧食的關系，工業(yè)時代解決的是人和原子的關系，信息時代解決的是人和比特的關系。

技術革命的下一站必將是生命科學，生命科學的變革必將推動生命時代的到來。生命時代解決的是人和基因的關系，健康的人想長壽，長壽的人想健康，歸根結底大家都是想更多體驗這個世界的美好。

生命科學唯一不例外的，就是例外。這樣的例外出來，我們的創(chuàng)新和下一代就有希望。在生命當中，基因交互之間的邊界是模糊的，尤其是微生物，比如新冠病毒。新冠病毒肯定不是歷史上第一個影響力這么大的病毒，只是人類第一次掌握了可以大規(guī)模精準檢測和追蹤變異的方法。我們有了測序儀，我們有了mRNA疫苗，可以大規(guī)模做核酸和抗原檢測，把自己的狀態(tài)弄明白。新冠疫情換個角度看，也是對于我們最好的一次生命科學科普。

回顧歷史，社會發(fā)展從來沒有確定性，在任何時刻，回頭看都是確定，往前看都是不確定性。宏觀上，很多時候我們無能為力，微觀上必須有所作為，我們要靠提高自己的確定性來對抗環(huán)境的不確定性，這就是社會發(fā)展的狀態(tài)。

創(chuàng)新不是無中生有，而是亂中生有，是從無到亂，再從亂到有。在科技創(chuàng)新當中，每一個了不起的大發(fā)明都是在特別復雜的混合環(huán)境當中長出有序，擇出最優(yōu)。

03

未來的競爭一定是大科學工程的競爭

丘吉爾說，“你能看到多遠的過去，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用咱們中國的話叫“不謀萬事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所以，偉大的想法總是類似的。某種程度上，我們看不清楚未來的時候，要回顧歷史，歷史學就是未來學。

我想和大家回顧一下人類基因組計劃（Human Genome Project, HGP），這是美國于1985年提出來的。當時美國人想對抗腫瘤，經歷多次失敗之后，人們發(fā)現如果不測基因組根本無法了解癌癥的致病機理，只通過化療放療手術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癌癥。但那個時候測一個人的基因組要300億美金。肯尼迪說，登月不是因為它簡單，而是因為它難。同樣的道理，人類基因組計劃的實施也不是因為它簡單，而是因為它難。

未來的競爭一定是大科學工程的競爭。很多人記得曼哈頓原子彈計劃、阿波羅登月計劃、兩彈一星計劃、航天計劃，這些都叫大科學工程。人類基因組計劃一旦完成，從基因組到生物學、到健康、到社會領域都會有強大的平臺支撐，更重要的是它能提供六大支柱，資源、技術發(fā)展、計算生物學、教育、培訓、社會倫理和法律問題，也都會與之俱來。

人類基因組測序的試劑成本最低已僅僅99美金，20年時間，成本下降了一千萬倍，這意味著每一個人都可以測基因組序列的時候不遠了。

04

IT第一次被BT帶著走

生命科學為什么進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華大自己內部有一句話，要評價是否是高科技公司，先看它是否是高效率公司。高效率公司必然是低成本的，低成本的前提是自己有工具。所以工具自主、工具決定論實際上是最主要的，不管今天數據模型多大，誰得到數據的成本最低，誰就贏了。

華大去年發(fā)了三篇封面文章，測的細胞數分別是20萬、114萬、1200萬，數據量是10TB、20TB、50TB。也就是說，BT（生物技術）的發(fā)展對IT（信息技術）提出更高的要求，儲存就是一個大問題。這是IT第一次被BT帶著走，因為我們現在沒有地方存數據。既要在軟件上壓縮，還要在硬件上擴容，還要做存儲，這些問題就是當前的挑戰(zhàn)。只要我們開始拉著IT走，生命科學差不多就能引領全球科技的發(fā)展。

最高效率的大數據存儲設備是什么？就是DNA。1克DNA存儲的數據能達到一個E（一個E相當于一千個P，一個P相當于一千個T，一個T相當于一千個G）的級別。目前人類已知所有的數據加一起，大概不超過30公斤DNA的存儲量，這就是未來一個超高密度的存儲載體。DNA存儲有三個優(yōu)點，第一個就是密度高；第二個保存時間（理論上可以）無限長；最后一個就是DNA復制幾乎是不花錢的。

在生命科學領域，中國是追美國最緊的。你可以看到PD-1/PD-L1免疫細胞治療、DNA測序合成，這些領域在中國和美國都是并駕齊驅的，甚至很多領域還能壓美國半頭。從這個意義上講，生命科學領域我們還有很多機會。

05

預測未來最好的方式就是創(chuàng)造未來

《小王子》中有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如果你想讓人們造一艘船，不要雇人去收集木頭，不要發(fā)號施令、也不要分配任務，而是去激發(fā)他們對海洋的渴望。”

創(chuàng)新是自由之子，卻是繁榮之母。越是顛覆性的創(chuàng)新，越是設計不出來的，因為創(chuàng)新就是做以前沒有的事情，你要是都能設計出來的就一定不是創(chuàng)新。我們的工程可以設計，科技一定不可以設計。怎么營造一個創(chuàng)新的氛圍，是最需要思考的事情。

總結一下，認知生命的重點是認知什么？

第一，探索自然的宏偉，感受人類的卑微；

第二，了解造物的神奇，認知眾生的平等；

最后，悲天憫人的共情，超脫生死的達觀。

什么叫技術？過去異想天開，今天勉為其難，未來習以為常的，就叫技術。但希望大家能夠明白，已知圈越大，未知圈更大。任何技術，包括生命科學，都不能解決人類的所有問題，我們更不能唯技術論，忽略了我們的道德、倫理、宗教、文化和法律。切記，沒有科技的人文可能是愚昧的，但是沒有人文的科技一定是危險的。

縱使所有的人不能穿越星際，我不希望有一個力量可以阻礙我們去仰望星空，畢竟我們人類基本的神性就是相信相信的力量。這是人類的信仰，既是我們已見之事的實底，又是未見之事的確證，這個東西任何人不可以被剝奪掉。所有人都不能掌控未來，但是未來就是當下的積分，每個人都可以把握當下，當下就是未來的微分。

所以，誰把握了當下，誰就是把握了未來。過去的事已經發(fā)生，未來的事還沒到來，但是這一刻才最寶貴。你怎么過今天，你就怎么過今生。預測未來最好的方式就是創(chuàng)造未來。

（尹燁為華大集團CEO。本文是尹燁《與時代共演化》的部分課堂內容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