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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爭論正在晚餐會上發(fā)生,這里有幾個名字:瓦雷麗、喬治、露絲、金伯麗、安吉拉、羅蓓塔,其中有的名字提議,有的名字駁斥,有的名字旁觀。他們的主題是教堂。喬治說:“尖拱門不過是種時尚。”戴維說:“不是,建造大教堂的人‘跟我們不一樣’。”金伯麗贊同:“跟我們很不一樣。”
瓦雷麗另起爐灶,說到了她老早受到的教導:“尖拱門是羅馬圓拱門的發(fā)展。羅馬人想要讓建筑更富于宗教氣息,就開始造尖拱。”“蠢話,”喬治立刻反駁說,“尖拱在埃及人那里就有,圓拱比尖拱復雜,把尖拱說成是圓拱的發(fā)展,那是基督教會編的故事。”露絲插嘴:“好吧,也許圓拱的工藝是復雜,可我覺得圓拱讓人感覺壓抑。”
金伯麗再次使話題分岔,她說,尖一定表達了人們的“某種深刻的企望”,因為據(jù)她所知,那時的大教堂并沒有建筑師設計,而是教眾自發(fā)建造的。此時安吉拉的聲音響起:“我聽說他們是有建筑師的……我甚至知道他們是誰。”“我認為金伯麗說得沒錯,”瓦雷麗插話,“在那些大教堂里,你能感受到那些人的愿望;你能從建筑中感受到基督教的情感……”
“你的感受算什么,尖拱門是十字軍從阿拉伯世界帶回來的……”這又是誰的聲音?得繼續(xù)往下讀。
艾麗絲·門羅繼續(xù)寫道:
“金伯麗的臉非常粉紅,但卻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瓦雷麗因為非常不喜歡金伯利,所以覺得有必要說點什么來搭救她。瓦萊麗從不介意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是否很蠢,她會一頭扎進任何談話中,讓談話偏離爭論的軌道,讓人們開懷大笑,平靜下來。露絲也有點燃氣氛的本領,不過她的點燃似乎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平靜地,幾乎是在不經(jīng)意間,因為她踏實地遵循著自己的思路。那么,戴維呢?”
真正搞明白門羅筆下的一段對話里,誰是誰,什么話是哪個人說的,語氣如何接上或者如何轉(zhuǎn)換,同時妄想不掉一把頭發(fā),是不太現(xiàn)實的。我猜想,慣讀中文的讀者,只有接受過《紅樓夢》操練的人,才能有熱情來仔細地研究這種段落。但下面,門羅繼續(xù)寫到了在場的兩名旁觀者的看法:一個戴維,一個羅蓓塔,戴維在注意安吉拉的舉動,而羅蓓塔在沉思金伯麗:她被兩面夾擊,一面是安吉拉,一面是不屑于基督教信仰的喬治。金伯麗保持微笑,很不容易,這微笑會“預料”到喬治的火氣嗎?不會。相反,它預料到所有人都會七葷八素,自找煩惱。“誰贏下爭論又有什么要緊?因為對她,金伯麗來說,所有爭論都已經(jīng)贏下來了。”
能對最后這一句拍案大贊,能領會到其中對一位虔敬、得體的基督徒的內(nèi)心狀況的淡淡的、諷刺性的暗示,這樣的讀者,大概才可以自謂“門羅之友”。
這樣的讀者,大概率無法出在以中文為母語的人群里。門羅的小說從各個方面都反對中文的閱讀習慣。想要快速被情節(jié)抓住的讀者一定會棄卷而去,想要欣賞“美文”,或是新穎的寫作形式的讀者,也很難耐得住性子。就仿佛要為她付出的心血尋求報償,艾麗絲·門羅的故事,總是向讀者索求時間,索求耐心,索求視力,她要求讀者克服對“一個短篇小說為什么總也讀不完”的困惑。此外,門羅珍視生命,不會輕易地用寫死一個人物的方法來推進一把情節(jié),這都足以激發(fā)讀者的畏懼。
譯者被門羅的語言折磨得不輕,而勇敢的讀者,必須善于從普通的詞匯里去想象原文。說句奉承話,門羅的寫作,和另一位英語小說寫作的大家——菲利普·羅思一樣,改變了讀者的語言感受,而她不像羅思那樣炫耀文筆華麗,她往往是用一些形容詞和副詞串,四兩撥千斤地牽動你的想象,使你覺得,用“細膩”一詞來形容都顯得不夠細膩了。
舉些例子:她寫一個12歲的女孩“清教徒一般地蠻不講理”——“puritanicle and outrageous”,兩個詞,不見得生僻,一腳踩碎了你的知識儲備。
她寫已婚女人進入“第二個青春期”時“做夢般地叛逆”——“dreamlily rebelious”,你感覺真相揭開了一角,卻必須把整篇小說讀完,來理解她的意思。
她寫?zhàn)B老院的老太太“詭詐而討人嫌”——“crafty and disagreeable”,兩個詞,就連它們短促和拖長的節(jié)拍都過于貼近真實的印象,精準得冷酷但又別有一種同情。
還有一名女士,她聲稱知道前夫是怎么覺得的,同時又感覺現(xiàn)任男友鄙視她。她的朋友來了一句:“我懷疑事情是否如此對稱。”——這回答,簡直了。
門羅在獲得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前已經(jīng)寫了六十年的短篇小說。她獲獎的時機,用事后之明來看,是很關鍵的:女性寫作,似乎從她這時起,才被真正認可了。此前的110年間,諾貝爾文學獎統(tǒng)共只給了十二三位女性,在門羅之后,斯維拉娜·阿列克謝耶維奇、托卡爾邱克、露易絲·格呂克和安妮·埃爾諾,十年里就有了四位。
諾獎最大的惡名之一,是它的“偉大男作家情結(jié)”,對門羅(特別是她還沒有寫過長篇)的承認,同時忽略對奪獎呼聲一向很高的羅思,可以看做總算是順應了時代發(fā)展。喬納森·弗蘭岑當年甚至在《紐約時報》上寫,門羅是不會寫一本書叫《反加拿大陰謀》的,暗諷羅思寫過的一本絕對大男人主題的暢銷小說《反美陰謀》。
弗蘭岑講,門羅的卓越遮蔽了她的名聲,這一點“令人沮喪”。不過,“女性寫作”的旗幟,很能為門羅贏得關注。她早期的故事里,有一個講到小女孩偽造情書,以自己父親的名義寫給保姆,女性的身份,把小姑娘和保姆——兩個世界、兩個階層的人連接在了一起;她寫過來自半文盲家庭的女性愛上了識字的男人,這男人拿出了暴力,可門羅有能力把故事寫得既不自虐也不控訴。到了一定年紀的女性,失去了性吸引力,卻對性有更好的認識,盡管這意識常常是偶然所得。被愛的“熟女”感覺到了對方的蔑視,她也設法回報以同等的蔑視。
這些書寫當然都打上了性別的烙印。較晚近的獲諾獎的女作家里,多麗絲·萊辛比門羅高產(chǎn)得多也自戀得多,安妮·埃爾諾則更有公共知識分子的抱負,常常像個社會學家一樣寫作。門羅比她們更為“孤僻”,她好像滿足于在加拿大小城的一隅,慢慢地挖出人生活里的種種奧秘。她的女性主角,總是被一些誘人的未知事物所俘獲,當她用一道道形容詞詞鏈描述她們(和他們)的時候,這神秘的事物就露了臉。它到底是什么呢?門羅不回答,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請讀完”。而那些急于想從“嚴肅文學”中有所收獲的人,自然就轉(zhuǎn)向媒體的報道和短評,去聽信一個個易于理解的關鍵詞了。
商務部新聞發(fā)言人就中方在世貿(mào)組織起訴美加征關稅措施答記者問。
目前,已有貴州、甘肅、廣西三省份公布了去年的人口數(shù)據(jù)。這其中,三省份的出生人口數(shù)量、人口出生率均有所回升。
特朗普表示,如果不在美國生產(chǎn)產(chǎn)品,就將面臨“數(shù)千億美元甚至數(shù)萬億美元”關稅。
該行政令將在發(fā)布30天后生效,適用于屆時在美出生的相關人員。
相比2023年,去年我國出生人口增加了52萬人,人口出生率提升了0.38個千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