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HPV（人乳頭瘤病毒）疫苗接種尚未納入國家免疫規(guī)劃。那么，在地區(qū)層面推動HPV疫苗免費接種試點擴面，現(xiàn)在是好時機嗎？”

近一年里，每逢遇到有關重點疾病疫苗防控策略相關研討會，上述議題總是被再三提及。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似乎都能找到依據：

部分業(yè)界人士認為，國內HPV疫苗的供需環(huán)境已經發(fā)生根本性逆轉，如今國產二價疫苗的政府采購價降幅已在九成以上，充足的供應體量和單支不到30元的價格，為擴面提供機遇；但另有學者在地方調研時發(fā)現(xiàn)，地方政府財政壓力正在加大，由省級財政出資的HPV免費接種項目超六成在東部經濟情況較好的地方，還沒有納入的地區(qū)未來免費提供的可能性或在減小。

近期，各省市相繼披露了2025年民生實事項目以及省級財政預算情況。第一財經梳理發(fā)現(xiàn)，今年將有更多省份推動開展國產二價HPV疫苗的免費或補貼接種惠民工程，包括北京、天津、四川和甘肅。截至去年年底，已有江蘇、浙江、福建、江西、山東、湖北、廣東、海南、重慶、西藏、云南11個省份開展省級適齡女性HPV疫苗的免費接種項目。此外，在地市區(qū)層面，這項HPV接種補貼試點已覆蓋全國大多數(shù)省份。

伴隨更多中西部省市加入試點隊列，固有的籌資難題再次被提及——目前，地方籌資來源還比較單一，在財政補貼為主的模式下，這項民生項目如何為繼？

15省份推出HPV疫苗補貼計劃

近一個多月以來，伴隨進口四價HPV疫苗男性適應證在中國上市并在多地開打，這一疫苗再度引起市場關注。

根據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加速消除宮頸癌全球戰(zhàn)略》中提出的規(guī)劃目標，“在2030年之前，90%的女孩在15歲前完成HPV疫苗接種”。推動適齡女童接種，仍是中國提高HPV疫苗覆蓋面最基礎也是最緊迫的公衛(wèi)策略。

近年來，愿意自費接種高價HPV疫苗的成年女性市場需求已大量釋放，但對于WHO推薦的女性HPV疫苗最佳接種年齡——9~14歲，我國還存在大量未滿足需求。中疾控最新數(shù)據顯示，2022年我國9~14歲人群第一劑HPV疫苗的覆蓋率僅4%。

作為一種病因明確、可預防的癌癥，99.7%的宮頸癌都與HPV持續(xù)感染有關。2020年，中國15~44歲女性中，宮頸癌發(fā)病率和死亡率均居女性腫瘤第三位。近年來，宮頸癌發(fā)病逐漸呈現(xiàn)年輕化趨勢。

“目前，HPV疫苗接種尚未納入國家免疫規(guī)劃，是否在省級設立HPV疫苗接種補助專項資金由相關省份結合接種需求和自身財力狀況統(tǒng)籌研究確定。”在去年下半年國家衛(wèi)健委對一份人大代表建議的答復中如是提到。

廣東是全國首個在全省范圍內開展HPV疫苗免費接種的省份。從2022年9月起，具有廣東省學籍、新進入初中一年級且未接種過HPV疫苗的14周歲以下女生，可免費接種國產二價HPV疫苗。2022～2024年間，推出該惠民工程的省份數(shù)逐漸遞增，截至去年年底，數(shù)量達到11個。

前述11個省份中，東部省份有6個，中部省份有2個，西部3個。另據昆山杜克大學疫苗交付研究創(chuàng)新實驗室同期調研統(tǒng)計，截至今年1月，在試點覆蓋的地級市中，東部城市有77個，中部31個，西部30個。也就是說，東部地區(qū)覆蓋城市數(shù)超出中西部總和。

“財政出資的HPV免費接種項目，確實主要在經濟情況較好的地區(qū)。”一名長期關注疫苗衛(wèi)生經濟評估的研究人員對第一財經介紹說，從地方調研來看，對于開展這項項目的試點地區(qū)，地方財政資金基本能夠滿足采購需求。其中，經濟欠發(fā)達地區(qū)開展免費接種項目后，接種率提升尤為顯著。但隨著試點擴大，新加入地區(qū)資金配套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評估。

今年將有更多省份推動HPV疫苗補貼計劃，其中包括中部和西部省份。

甘肅省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稱，今年將“在‘知情、自愿、補貼’的前提下，對10萬名適齡女童進行HPV疫苗補助接種”，列入十大民生實事。

近日，四川省披露了“2024年預算執(zhí)行情況和2025年預算草案的報告”，其中提到，2025年該省省級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包括“支持對符合條件的適齡女孩免費接種國產二價HPV疫苗”。

自2021年起，成都已對適齡在校女生接種國產/進口雙價或進口四價HPV疫苗，給予600元/人的財政補貼；自2022年起，明確適齡在校女性如若自主選擇接種當年新上市的國產二價HPV疫苗“沃澤惠”，可實現(xiàn)疫苗免費。按照該市規(guī)劃，到2025年底，達到在校適齡女孩HPV接種率＞90%的目標。

除此之外，北京、天津兩地也明確今年開展HPV疫苗接種補貼納入民生實事。

二者補貼對象有所差異。其中，北京免費接種對象為“2025年新入學的初一在校女生”；天津惠及女性的年齡層則更廣，根據天津市衛(wèi)健委制定的“2025年天津衛(wèi)生健康為民服務16項舉措”，開展9~45周歲適齡女性45萬劑次二價HPV疫苗減免公益接種活動。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省市承諾，在時機合適時，開展HPV疫苗接種補貼計劃。

比如，去年中旬，遼寧市衛(wèi)健委在對市人大代表建議答復中提到，“擬在全市適時啟動實施適齡女孩 HPV疫苗免費接種試點工作，為具有大連市學籍或戶籍未接種過HPV疫苗的適齡女孩自愿免費接種”。同時，在政府財政資金允許的情況下，當?shù)剡€將積極爭取為該市其他年齡組女性實施二價HPV疫苗減免部分費用接種。

《安徽省加速消除宮頸癌行動(2023—2030年)實施方案》的目標之一是“到2025年，開展2~3個市的試點地區(qū)適齡女孩HPV疫苗接種工作”。今年，除了此前作為全國首批15 個健康城市試點城市之一的馬鞍山市之外，省會合肥等城市也已開啟相關試點。

資金支出能否到位

疫苗供應充足且價格合理、資金支持到位，是各地在適齡女生中快速推廣HPV疫苗接種的兩大前提。

一種市場預判是：當下，中國市場上的疫苗供應量已足以在一年內完成全國適齡女孩HPV疫苗接種計劃。隨著買方市場到來，HPV疫苗在政府采購中的價格還有進一步壓降的空間。

在地方財政緊平衡的背景下，多地政府正通過“精準投入”和“合理傾斜”，推動這一民生項目切實落地。

前述受訪研究人員表示，首先需要明確的一點是，對于已經將適齡女性HPV免費接種項目納入當?shù)鼗菝窆こ痰氖》?，不論第二年是否出臺接續(xù)文件，由于福利保障的剛性，目前并不存在社會輿論所擔心的“退出”顧慮。但可以看見的是，“政府的籌資和支付都在更加精細化”。

合肥市財政局日前發(fā)文表示，為支持今年實施適齡女生HPV疫苗免費接種工作，該局會同市衛(wèi)健委前往杭州市、蘇州市開展適齡女生HPV疫苗免費接種調研，“為科學合理制定項目實施方案，將財政資金花在刀刃上提供有力支撐”。

根據合肥財政局披露的數(shù)據，在2025年預算編制中預安排適齡女生HPV疫苗免費接種項目經費200萬元，主要用于HPV疫苗采購。

與此同時，在省級層面統(tǒng)籌資源的背景下，一些地區(qū)則將有限的省級財政資源向農村或其他較低資源地區(qū)適齡女孩傾斜。

一方面，這些地區(qū)適齡女孩接種需求更為迫切。在中國，近60%的宮頸癌病例來自農村地區(qū)，這些地區(qū)的女性宮頸癌防治認知水平欠佳，且較少主動尋求宮頸癌篩查。因此，HPV疫苗接種也應優(yōu)先考慮這些宮頸癌及癌前病變易感染群體，彌補篩查不足。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彌合下級財政“缺口”。其中，部分省份采取類似于基本公共衛(wèi)生服務經費下轉方式，按不同比例給予地方接種補助。

比如，在福建財政廳今年1月中旬發(fā)布的《福建省適齡女性人乳頭瘤病毒疫苗接種補助資金管理辦法》政策解讀中提到，補助資金采取“先預撥、后結算”。分配時按照接種人數(shù)、采購單價和服務成本、市縣財力狀況等分檔對縣（市、區(qū)）予以補助。

依據該辦法，福建省級補貼資金除了考慮到“HPV疫苗采購經費”外，還包括接種工作相關的冷鏈運輸存儲、衛(wèi)生材料、宣傳培訓等支出。

不過，較為單一的籌資來源，始終阻礙試點地區(qū)的擴大。

為了擴展項目的籌資來源，社會資本的介入成為一種途徑。尤其是在HPV疫苗廠商消化庫存、占領市場需求迫切的背景下，疫苗企業(yè)與地方政府合力推進HPV疫苗接種，不失為一種可行策略。

地方已有推進。比如，今年1月，內蒙古托克托縣發(fā)布通知稱，為加快托克托縣婦女宮頸癌消除進程，保護和增進婦女健康，該縣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聯(lián)合廈門萬泰滄海生物技術有限公司開展國產二價宮頸癌疫苗首針免費接種惠民工程。

根據前述國產二價苗的接種程序，9~14周歲接種者需完成兩劑接種，全款共379元（包含注射費）；15~45周歲接種者需共三劑接種，全款共738元（包含注射費）?？紤]到首針減免后，接種者仍有幾百元的費用支出，推廣效果或比較有限。

“各地籌資試點的各項努力值得鼓勵。同時，也可考慮醫(yī)保賬戶部分或全部支付非免疫規(guī)劃疫苗的接種。”帕斯適宜衛(wèi)生科技組織中國國家代表、商務與聯(lián)盟管理負責人袁瑗對第一財經表示。

雖然受制于《社會保險法》《基本醫(yī)療保險用藥管理暫行辦法》等上位法規(guī)定，目前預防性疫苗不納入醫(yī)保支付范圍，但已有部分省份開始嘗試。

比如醫(yī)保個人賬戶相對富余的浙江，就做出破局之舉。根據浙江省衛(wèi)健委于2023年9月發(fā)布的《關于印發(fā)浙江省加速消除宮頸癌工作方案的通知》，到2025年，試點推廣適齡女孩HPV疫苗接種服務。為推動促進HPV疫苗接種，加大HPV疫苗接種醫(yī)療保障，職工基本醫(yī)療保險個人歷年賬戶余額可用于本人或其近親屬HPV疫苗接種。

去年6月，安徽省衛(wèi)健委在一份給省人大代表建議的答復中提到，根據國內省級國產HPV疫苗集采有關數(shù)據和人口年報統(tǒng)計的我省適齡女生測算，按照每人接種2劑次，疫苗購置和接種經費合計每年需資金1.05億元左右。“我委將積極協(xié)助省財政廳、省醫(yī)保局等主管部門，制定相關政策和可行方案，研究涉及HPV疫苗接種相關費用的醫(yī)保補償問題，同時向國家層面反映疫苗接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推動相關接種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