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掘金印度，你準備好了嗎? ——盤古智庫印度“商機”報告(一)》

印度在其官方的旅游宣傳片中，稱自己為“不可思議的印度”(Incredible India)。事實上，從挖掘經濟發(fā)展?jié)撃芘c尋找商機的角度上看，尚未開發(fā)開放的印度市場都充滿著無窮的想象力。2014年5月，莫迪政府上臺后，大力提倡市場經濟和向外資開放的“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戰(zhàn)略，吸引了包括中國在內的全世界投資者的眼光。據安永會計師事務所最新報告，印度已成為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投資熱土，在其“最有吸引力投資目的地”的調查中，有32%的商界領導人把票投給了印度，排名第二的中國，得票率為15%。

那么，從統(tǒng)計數(shù)據到現(xiàn)實，印度的崛起是否已經勢不可擋?印度市場正在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值得投資的重點領域行業(yè)有哪些?目前已經在印度的中國企業(yè)投資情況又如何?未來印度的商機和具體挑戰(zhàn)又有哪些?2016年9月17日至9月27日，以盤古智庫理事長易鵬親自帶隊的印度調研組歷時十天，密集訪問了諸多印度頂尖智庫、大學及學術機構，多家中資企業(yè)及印度本土企業(yè)，拜訪中國駐印度使領館等機構，親歷德里、班加羅爾、孟買等三大城市，在與中國和印度企業(yè)家深入交流基礎上，形成此報告。

本報告分四部分，分別從宏觀層面、中觀層面、微觀層面分析印度市場的機遇和挑戰(zhàn)，助力中資企業(yè)掘金印度。

一、印度的崛起已無人可擋?

GDP迷思

2016年6月1日，印度當局公布了2016年第一季度的經濟數(shù)據，相比中國第一季度的6.7%，印度7.9%的同比增長率已冠絕全球。從新世紀開始，印度經濟的增長速度在世界所有主要經濟體中一直屈居第二的情況，但在2015年發(fā)生了變化——增速超越了中國，在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一片低迷中一枝獨秀。

圖一：印度GDP增長率(2005~2015年)

數(shù)據來源： World Bank，http://data.worldbank.org/country/india

如果單從GDP角度看，印度有沒有可能成為未來的中國?參考圖二，如果將綠線向左推移十年，可以看到，中印的GDP增長曲線基本上是重合的。這是否可以說明，以GDP增長來衡量，印度就是十年前的中國?

圖二：中印GDP增長比較

數(shù)據來源： World Bank，http://data.worldbank.org/country/india

但是有人對此持懷疑的態(tài)度。雖然印度是全球經濟成長最快的新興經濟體，但其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1581美元，僅位于第129位;而且印度GDP為2.18萬億美元是在2015年，中國GDP突破2萬億美元是在2005年(2.05萬億美元)，次年達到2.59萬億美元，同比增長26.3%(不考慮匯率，以人民幣計算增幅為11.6%)。相比之下，印度7.9%的增速值得恭喜，但算不上奇跡。

圖三：印度人均GDP及其增長率

數(shù)據來源： World Bank，http://data.worldbank.org/country/india

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甚至這樣比喻：假如一個10歲的小男孩長得比現(xiàn)在的姚明快，至少也該問問姚明10歲那年長了多少，再預言“這孩子將來會比姚明高”也不遲。

人口紅利

很多人認為，中國之前的高速增長和人口紅利有莫大的關系。據2015年7月聯(lián)合國公布的《世界人口展望報告》統(tǒng)計，2022年，印度將超越中國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

全世界只有印度和中國人口超過10億。中國人口結構已進入老齡化，印度人口在未來15年會超過中國，而且會穩(wěn)定增長?？纯磩趧恿θ丝?，可以明顯看到中國勞動力急劇下降。有些人認為中國的勞動力問題會比日本還要嚴重。

圖四：中印勞動力人口變化對比

數(shù)據來源：聯(lián)合國人口署http://www.un.org/en/development/desa/population/

這兩條曲線是印度與中國的人口對比。中國：2000~2010年勞動力持續(xù)急劇上漲，2010年達到頂峰后開始急劇下降;印度：2000~2035年勞動力人口持續(xù)穩(wěn)健上漲，2040年后開始回落。

相比而言，印度的勞動力人口呈穩(wěn)定增長態(tài)勢，在2020~2030年的某個時間點(有人說是2022年)會超過中國。而且，目前印度的人口結構中，有一半人是25歲以下的。人口，尤其是充足的勞動力人口意味著什么呢?一位在印度訪學的中國教授認為：“印度那么多人，動一動就是GDP”。要知道，由于計劃生育等原因，中國勞動力人口在2010年達到巔峰之后開始急劇下降，直接導致很多企業(yè)工廠面臨用工荒。

當然，在人口問題上，也有截然相反的觀點，他們認為印度“有人口，無質量”。印度貧富差距極大，根據世界銀行的最新報告，印度貧困人口占全世界33%。按聯(lián)合國人均每天消費1.25美元的赤貧標準，2015年，印度超過四分之一的人處于赤貧狀態(tài)。也就是說，印度有3億多人無法獲得社會保障、糧食供給，更不用說接受教育、實現(xiàn)就業(yè)了。

所以，不要以為印度有13億操流利英語的勞動力，隨時準備接受雇傭并愿意每周7天、每天16小時地工作。英語流利的印度人只有幾千萬，最優(yōu)秀的已被美國“收割”，其他聚集在孟買、新德里、班加羅爾大大小小的IT外包公司。IBM在班加羅爾雇傭了5萬印度程序員。別以為他們會到生產線上充當廉價勞動力。

還有一點絕對不可以忽視，那就是制造業(yè)需要掌握熟練技能的工人及一線技術人員，此類人才的匱乏甚至阻礙著美國制造業(yè)的回歸，何況印度。

世界上最大的英語使用國?

英語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強勢的語言。世界上有75個國家將英語作為官方語言或者給予英語十分特殊的地位，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講英語，75%的電視節(jié)目是英語，四分之三的郵件是用英語書寫，全世界大約有3.75億人的第一語言是英語，另外有20億人在相當程度上懂英語。

當一門語言取得國際交往的標準語言地位時，你掌握它，意味著溝通、交流成本的大幅度降低。而在印度，除了1億左右英語使用者，還有2.5億可以拿英語做簡單對話的人口，總計3.5億，已經同美國大致相近。

在英語使用問題上，持反對意見者認為，在印度使用英語的只是政府、高校和商界等少數(shù)人的“專利”。受過良好教育、熟練使用英語者在總人口中的比例不到印度總人口的10%(熟練不代表英國人聽得懂)，而且是集中在屈指可數(shù)的“國際化大都市”。

此外，印度有180種語言(其中憲法承認的有15種，比聯(lián)合國工作語言多9種)，外加700多種方言。邦內講不同語言的也常常由于民族、宗教等問題爆發(fā)沖突，孟加拉邦、旁遮普邦都曾因此而被拆分。在這個意義上，沒有統(tǒng)一語言不是小問題，說明印度這個國家缺乏一定的凝聚力。

莫迪“新政”的紅利

2014年5月印度新總理莫迪執(zhí)政，力圖帶領印度制造的崛起。他的改革正一步步由設想變成現(xiàn)實。比如：

1.推行“印度制造”戰(zhàn)略。將制造業(yè)占印度GDP的比重從目前的15%提升至25%，并為每年進入印度勞動力市場的逾1200萬年輕人創(chuàng)造就業(yè)。2.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借鑒中國的發(fā)展經驗——“要致富，先修路”，通過大力發(fā)展基礎設施，吸引外資，打造工業(yè)園，作為推動“印度制造”支持戰(zhàn)略。3.加大開放，鼓勵外國投資。充分發(fā)揮本國豐富的勞動力資源、低廉的勞動力成本以及不斷改善的產業(yè)政策等優(yōu)勢，廢除繁雜的投資手續(xù)，加強政策和稅收體制的一致性和清晰度，積極吸引外國投資。4.提升政府效率，打擊腐敗。整頓政府工作作風，提高政府工作效率，嚴懲基層腐敗，鼓勵女性公務員上崗。5.大打經濟外交牌，助力國內政策。莫迪不論出訪哪個國家，都致力于宣介“印度制造”，游說外國投資者，爭取當?shù)赜S支援印度建設，外交為經濟服務成為最突出的主題。

然而，對此持悲觀態(tài)度的人認為，印度宗教色彩濃郁，且很多宗教教義的“內核”是隨遇而安。不論威脅還是利誘，都不能讓印度人像中國人那樣賣命工作。

總之，對于“印度已在悄然崛起并日益追趕中國”這個命題，正方和反方都有市場。就像“印度的基礎設施薄弱”這一現(xiàn)象，正方會看到中資企業(yè)在其中的無限商機，而反方可能會馬上想到這對于印度的發(fā)展是一個非常大的瓶頸。但無論如何，印度這個龐然大物已然昂首向前跑動了起來，而它一旦動起來，其經濟發(fā)展的慣性會非常大。印度的經濟體量、人口、面積、地理位置，以及改革的強烈愿望等，都決定了印度崛起的勢頭不可阻擋。不管中國是否愿意投資印度，印度的發(fā)展都已經啟動。

二、印度市場的熱門投資領域

莫迪在2014年獨立日紅堡演講中向世界發(fā)出召喚：“印度現(xiàn)在已是全球資本投入最好的地方。”春江水暖鴨先知。的確，盤古調研組在印度的10天，已經充分感受到了正在變化的印度市場之于中國人的吸引力。而中國企業(yè)之所以“冒險”來到印度，是因為預期中的印度“市場蛋糕”將來要高于當前的中國。

印度正成為中國對主要經濟體投資增速最快的國家，2015年上半年，中國對印度直接投資出現(xiàn)大幅增長，各領域開始爭相布局印度。在這股中資企業(yè)投資印度的熱潮中，有哪些領域值得關注，有哪些行業(yè)極具潛力呢?

三大行業(yè)成為熱門

總體而言，印度目前有三大行業(yè)已經成為中企投資的聚集地。

1.產業(yè)園區(qū)

印度的產業(yè)園區(qū)起步較早，但對外開放較晚。印度1965年就建成了當時亞洲第一個出口加工區(qū)(Export Processing Zone，EPZ)，但到2000年之后才允許外資企業(yè)在印度投資設立產業(yè)園區(qū)。2014年6月，中印兩國簽署備忘錄，為中國企業(yè)在印度投資產業(yè)園區(qū)鋪平了道路。目前，中國的萬達集團、華夏幸福、中微小集團都先后宣布將在印度投資建設產業(yè)園區(qū)，總體投資規(guī)模超過150億美元。

2.互聯(lián)網行業(yè)

印度互聯(lián)網行業(yè)受制于網絡、電信等基礎設施限制，起步較晚，規(guī)模較小，普遍缺乏資本扶持，但印度市場潛力大、體量驚人，IT人才富集，產業(yè)發(fā)展較快，形成“獨角獸”企業(yè)的概率較大，受到了全球資本的高度關注。阿里巴巴、騰訊、小米等知名互聯(lián)網企業(yè)都在印度布局市場。據印度版“今日頭條”Inveno的印度分公司總裁吳順綿先生介紹，目前智能手機在印度慢慢普及，其中軟件APP的運營就是一塊很大的市場。Inveno通過將印度媒體中有價值的資訊篩選、編輯出來，通過技術手段，推薦給他們的APP用戶。吳順綿向調研組介紹說，現(xiàn)在Inveno每天有30~40萬的活躍用戶，總共大約有100萬用戶在使用其軟件。

3.制造業(yè)

目前中國制造業(yè)向印度轉移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品類：首先是手機行業(yè)，國內主要的手機廠商都在印度有投資，如小米、金立、VIVO、OPPO、樂視、聯(lián)想、中興、華為等，雖然它們大多在印度還沒有生產線，但都與印度電商建立了銷售平臺;第二是家電行業(yè)，海爾、美的等國內主要家電生產商都在印度有生產企業(yè);三是工程機械領域，代表企業(yè)為三一重工、柳工和山東重工等;四是汽車領域，代表企業(yè)包括亞普汽車、巨輪模具和萬豐輪轂等。

三大領域值得深耕

除了已經成為熱點的行業(yè)外，還有一些投資領域值得中國企業(yè)進一步挖掘。

1.基礎設施和能源領域

目前，印度發(fā)展最大的阻力來自于落后的基礎設施，鐵路、公路、橋梁、能源等成為其發(fā)展的瓶頸。如鐵路領域，雖然其擁有超過6萬公里的鐵路，但約4.6萬公里急需升級改造。2015年莫迪公布了首個鐵路預算，未來重點投入1000多億美元，目標是要將鐵路速度提到130公里/小時。印度電力缺口大約為7%，但是最大的制約來自于落后的輸電網絡。此外，新能源是印度力推的方向，如風能、太陽能以及小水電等，也是中企可以重點關注的領域。

2.消費品領域

印度現(xiàn)有人口65%為35歲以下，平均年齡不足30歲，人口紅利將在2025年前后達到頂峰。在這期間，如果印度經濟增速穩(wěn)定在7%~8%左右，將會形成8000萬~1.5億甚至2億人口的中產階級群體，形成巨大的消費市場，在房地產、汽車、家電、嬰幼兒用品等領域吸引大量的外國投資。巨大的市場將會帶動流通領域快速發(fā)展，如物流行業(yè)、電商行業(yè)等均會受益，這些也是中國企業(yè)具有較強競爭力的領域，也是理想的并購目標。

印度其實是全世界國家中對中國反傾銷最為嚴重的國家，因為他們同樣需要發(fā)展制造業(yè)，提供年輕人的就業(yè)機會。印度擁有的一些豐富資源，值得考慮其商業(yè)機遇。比如印度的雞爪(印度人是絕對不吃的);印度的海鮮更加豐富(其海岸線更長);印度的藥材——中草藥材;印度的化妝品原料(印度精油是原始手工提煉，天然又便宜);印度工藝品(印度的蘇拉特是全世界最大的珠寶加工中心);印度特色家具、圍巾、克什米爾刺繡、克什米爾地毯，印度的銅器和銀器等等。

3.健康領域

印度擁有世界領先的制藥行業(yè)，仿制藥世界聞名。很多中國企業(yè)不了解的是，印度的原研藥水平也很高，且在歐美國家廣受認可，正在向“世界藥房”的方向發(fā)展。印度還擁有設備先進、水平一流的外科體系，如眼科、心臟外科等均是世界領先水平，不少歐美國家的病人不遠千里到印度來求醫(yī)問藥。隨著中國逐漸步入老齡社會，大健康領域需求旺盛，行業(yè)發(fā)展勢頭正猛，可以通過并購、合作等模式將印度較為發(fā)達的醫(yī)療水平引入中國，或者通過發(fā)展醫(yī)療旅游等行業(yè)，帶動中國人來印度就診。

25個重點發(fā)展行業(yè)

莫迪新政力推25個重點發(fā)展行業(yè)，包括汽車、化學、信息技術、醫(yī)藥、紡織、港口、航空、皮革、旅游、鐵路等。這些行業(yè)的優(yōu)惠政策比較多。而從前兩輪改革來看，印度政府的主要措施就是要簡化行政審批手續(xù)。

三、中資企業(yè)在印現(xiàn)狀及面臨的問題

“如果你在印度能生存下去，哪里都能生存下去”，“印度的國情、法律制度等整個社會的情況與我們想象的不同，在中國行得通的事情，在印度可能就做不了。”印度的中資企業(yè)代表對盤古智庫調研組如此說道。印度市場雖大，機會雖好，但想在印度生存下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前中資企業(yè)在印度投資、生產、經營都面臨諸多難題，既有基礎設施薄弱等“硬件”方面的困難，也有法律、稅收、準入政策及社會文化等“軟件”方面的問題。

基礎設施及其配套很不完善

良好的基礎設施環(huán)境是促進一國經濟發(fā)展和吸引外來投資的驅動力之一。而印度的基礎設施建設，包括機場、公路、水電建設、市政管理等還很薄弱，這是調研組來到印度后的第一個直觀印象。

首先，調研組在接下來的走訪中發(fā)現(xiàn)，水電供應問題是中資企業(yè)不得不面對的大問題。在印度德里的衛(wèi)星城古爾岡市，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企業(yè)，即便是在這樣一個印度最現(xiàn)代的商業(yè)辦公區(qū)，仍然免不了停電的煩惱。“每天間歇性地停電三五次，每次幾分鐘。幾秒鐘后備用的柴油發(fā)電機就會發(fā)電。” 在班加羅爾的華為印度研究所的高管向調研組介紹說，雖然現(xiàn)在不太會發(fā)生大面積的停電，但自備柴油發(fā)電機是商用建筑的標配，工業(yè)區(qū)更是必備。但是，這種常態(tài)化的停水停電，對于某些中資企業(yè)，尤其是那些生產液晶屏的家電企業(yè)和造紙企業(yè)來說，是一個致命的缺陷。

其次，印度的交通運輸網絡對其投資環(huán)境是一個巨大的制約因素。印度的港口阻塞，鐵路運力不足，公路狀況糟糕，地鐵也是在建設過程中。而且，據一家生產摩托車的印度企業(yè)介紹，他們基本上是以公路運輸為主。在素有“印度硅谷”之稱的班加羅爾，中資企業(yè)向調研組介紹說，“這里的交通不便利，市政管理也不太好。如果回國的話，沒有直飛的航班，須經停香港等。而且每天就一班航班。”

法律稅務體系復雜

據調研組走訪的某中資房地產企業(yè)代表直言，有三個制約中國企業(yè)在印投資的根本性問題——土地法改革、稅法改革、勞工法改革，如果這三者不解決，印度市場無法發(fā)展。

印度法律體系復雜

印度inWorks CEO吳順煌先生在與調研組交流時談到，“一座工廠，從征地到建成投產，最長的我見過有十幾年。一般耗時是中國同類項目的3倍左右。”不僅如此，在印度投資的隱性成本比較高。吳順煌告訴調研組，他所計算的隱性成本，大約占企業(yè)生產成本的5%左右，這里面包含了各種繁瑣的手續(xù)審批、評估、征地以及使整個項目運作起來的各種非顯性開支。“我整天要與各種法律、稅務文書、人員打交道，幾乎走哪都要帶著我的律師。”

這種法律體系的復雜性主要是因為印度法系傳承了英國法系，又加上本土特色及專業(yè)的法律用語，所以給中資企業(yè)及中方律師造成極大困擾。此外，中國企業(yè)習慣的口頭協(xié)議等約定，在印度的商業(yè)環(huán)境下幾乎寸步難行。因為“印度人如果真的想和你做生意，他們會將所有條款細節(jié)都一一注明在商業(yè)合同中。”而不這樣做的后果就是日后法律糾紛不斷。

印度稅務體系復雜，且稅率高

印度是聯(lián)邦制國家，除了中央稅(CST)外，各邦還有形式各異的地方稅(LST)，一般很難搞懂。一些中資企業(yè)由于不了解印度稅法，在運營中可能會被重復計稅。因此，外資企業(yè)一般都會聘請獨立的會計師，解決企業(yè)報稅及稅務抵扣等方面的問題。像華為印度研究所，就專門聘請獨立的會計師事務所為其處理稅務事宜。

印度企業(yè)的綜合稅負較高，本地注冊的私營公司總體稅率為30%，分公司約43%，15%的進口稅，出口退稅的稅率卻很低，為3%~4%。最近，莫迪宣布要將個人所得稅從32%在4年內降到25%。而且，印度通過了GST法案，即從2017年起全國要統(tǒng)一稅制，如果進展順利將大大便利印度市場的投資。

印度征地非常困難

依據現(xiàn)行的印度《土地法》，企業(yè)征地需獲得80%受牽涉家庭的同意。韓國浦項制鐵(POSCO)曾計劃在卡納塔克邦投資53億美元建設600萬噸粗鋼生產基地，終因土地問題撤銷了投資計劃。印度本土巨頭安賽樂·米塔爾想在奧里沙邦投建1200萬噸鋼鐵項目，從2006年起到第8年才完成第一階段征地。

在莫迪政府積極推進下，2015年4月印度下院通過了《土地法》修改草案，規(guī)定印度工業(yè)走廊建設以及高速公路、鐵路網建設等“公共用地”，政府可不經農戶許可以市場價收購，同時補償給農戶每家一個工廠工作名額。但是同年9月，該修改草案被宣布失效，莫迪政府的“土改”以失敗告終。

即使《土地法》修改草案獲得通過，據已在印度的某房地產商稱，“它還是給中資企業(yè)設置了門檻：不能進行土地買賣，即可以買土地，但不能賣土地。”目前中資企業(yè)正在了解莫迪在第二個任期會不會再推動一次土地法改革。

“土改”困難的根本原因是印度是土地私有化國家，總理也不能強逼只有兩畝地的農民。一個極端的例子是，2015年一季度，富士康打算投資的馬哈拉施特邦竟然有600多名農民自殺。這位房地產商還介紹說，在印度“買地”的另一大隱患是，所購買土地的“歷史不干凈”，也就是說，他們擔心在買下一塊土地后，有人突然出現(xiàn)并舉證自己是業(yè)主。“所以，我們要想買一塊地，必須徹查其過去30年的歷史，如果有一天，有人跑出來說這塊地是他的，要補償?shù)脑?，就是漫天要價。”

勞資關系難處理

1.招工難、用工難、留人難

印度的中資企業(yè)，在管理印度底層勞工時面對很大的挑戰(zhàn)。印度底層工人由于受教育程度低，對自我要求不高，與中國工人相比，其工作態(tài)度和責任心都有很大差距。另外，在印度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是薪水每年都要隨著通貨膨脹率上漲，薪水持續(xù)上漲無疑增加了企業(yè)經營成本。

而且，印度人很喜歡跳槽。“2012年我剛到欽奈的時候，辦公室里大約有100多人，在一年的時間里，除了一個人沒換，其他都跳槽了。”這也意味著，企業(yè)的培訓和招聘成本無形中上升了，一般來說，培養(yǎng)一個成熟技工需要2至3年的時間，而印度員工經常做半年就會離開，去其它地方謀求更高的工資和職位。

2.“勞工法”改革難通過

如果說土地法改革還有可能在莫迪任內得以通過，那么勞工法改革的通過難度就非常大。因為前者涉及到的是既得利益者，后者直接涉及到勞工本身，所以反對的力度要比利益集團的力度大。印度勞工的相關福利及權利保障非常好，調研組聽到的評價是，“發(fā)展中國家的勞動力，享受的卻是發(fā)達國家的社會福利。”

印度法律規(guī)定：企業(yè)擁有20人以上，必須有“五險一金”;90個員工以上，必須建立工會;雇工超過100人，解聘員工就不是老板的權利，而是地方政府的權利;簽署勞工合同必須明確工作時間，加班須有幾倍的補償;等等。現(xiàn)在中國企業(yè)就面臨這個問題，不能隨意解雇工人，解雇一個人，工會就會組織罷工等進行抗議，造成停產停工的后果。印度也不時有因為勞資糾紛而造成流血沖突的新聞。

3.工作簽證申請難

首先，是勞工簽證申請的問題。印度政府關于中國工作簽證申請和延簽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中國與巴基斯坦工作簽材料必須提交中央政府內政部審批。印度政府對中國的工人簽證發(fā)放得少，每個中國企業(yè)會有配額，但是對西方國家的企業(yè)無此限制?？傊?，對中國的簽證加以諸多限制，包括學者簽證、學生簽證等，很多研究類型的簽證，比如孔子學院的教師簽證控制得很嚴，不易批準。

工作簽證的期限是5年，5年后必須續(xù)簽，這意味著中企管理人員與本地員工的溝通等會有斷續(xù)，增加了管理難度。

其次，簽證的辦理期限較長。相比其它國家在印的工作簽證，中國人申請工作簽證需要提供更多的材料，辦理期限一般在三個月以上，還經常不被批準，過程往往比較復雜。

政黨政治導致的不確定因素多

印度是多黨制國家，執(zhí)政黨每5年會進行更換，如2014年上臺執(zhí)政的莫迪政府任期到2019年。不同執(zhí)政黨的執(zhí)政方針會有不同，即使中央層級與地方層級的政黨保持了一致，中央與地方邦也會因為印度的聯(lián)邦制度使得一些大政方針無法保持良好的延續(xù)性和完整性。比如國大黨政府和現(xiàn)任人民黨政府在環(huán)境保護等方面的政策有時截然相反。

此外，印度政局也處于變化中。誰能確保提出“在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的莫迪一定會贏得下一任大選呢?

效率低下，腐敗頻生

低效，是調研組走訪過的幾乎所有中資企業(yè)對印度市場的共同評價。“他們似乎一點也不著急，頭兩天就是跟你喝喝咖啡聊聊天，第三天的時候順便談一下生意。”一位中企老板向調研組如此說道。一家重型卡車企業(yè)在印度投資建立了一家汽車組裝廠。從達成投資意向，到最后工廠建成投產，用了七年。“技術都已經落后了，不得不立刻進行更新。”

印度政府的官僚體系腐敗現(xiàn)象嚴重。向企業(yè)尋租和“卡拿要”幾乎是家常便飯，而且已經形成了一個政府“中介”產業(yè)。據一家已在印度深耕十幾年的企業(yè)代表說，“有時他們拿了錢，還不辦事。”

文化背景與思維方式差異大

印度人將自己定義為不可思議的國家(Incredible India)。“不可思議”也是中國企業(yè)在印度遭遇的真實寫照。因為印度教義中“隨遇而安”的精神以及“種姓制”等傳統(tǒng)制度不僅對印度人的思維及行為方式產生規(guī)范作用，而且對其商業(yè)行為也頗具影響。

比如，做到高層的印度核心員工與中國員工的工作方法、責任感、視角等都不太一樣。“也許是因為目標不一樣。本地人看問題的視角可能更多著眼于印度市場，而我們會從全球或者更大的方向看問題。”某在印中企的高層管理者向調研組這樣解釋道。

而且，印度員工會“看心情給自己放假”，“經常就會自己覺得不來上班就不來了。然后下次再過來時會編一堆理由，姐姐結婚啦，或者媽媽生病。”據經常與印度員工打交道的中國管理人員透露說，每個月發(fā)了工資后，作業(yè)層的人可能就會自己休息兩天，領完工資就不干活的印度勞工至少有10%。因此，相比中國工人，雖然印度廉價勞動力一大把，但用起來卻未必廉價。

印度種姓文化對商業(yè)行為也有影響。印度人對于售后的要求跟中國人非常不同。比如，中國人是洗衣機壞了才找人工，而且盡可能要求一次就修好，但印度人不一樣，由于多數(shù)婚后婦女都沒有外出工作，再加上當?shù)厝斯け阋?，消費者有一點不會用或者有一點不懂就會打電話來找人工服務，通過電話指導這種方式不行，“必須要見到人”。

這種不愿意自己動手的特色就源于種姓文化的影響。在印度，進行售后服務和維修的人員往往是種姓比較低的群體，消費者則相對是較高種姓的人，因此，有任何問題，高種姓的人不會愿意“降低身份”自己動手，而是打電話請低種姓的人來操作。

四、可能有效的進入途徑

從表面上看，進入印度市場的過程很緩慢，但它的速度會比較均勻，同時，一個生產周期會很長?？傊?，在印度若想短期達到一個目標會很難。針對印度市場的特點和問題，調研組總結了如下方法和路徑。

(一)不能急于求成，進入印度市場要與其產業(yè)升級相結合。

盤古智庫理事長易鵬在與中資企業(yè)座談時評論說，第一步要考慮的還是印度人的衣食住行。雖然印度總體上比照中國相差十年，但在市場消費升級方面是大同小異的。在滿足溫飽之后，可能他們要看電視了，要開車了，要買房了等等，所以，可以與其產業(yè)升級情況結合著進入印度市場。而且，一定不能只想著盡快賺到錢，而是要扎扎實實地做下去，將自己當作一個印度企業(yè)去思考、去行動。

可能中國企業(yè)的最大問題就是只想快速地賺錢，而任何一個政府都希望外企進來，能夠為當?shù)貛淼氖蔷蜆I(yè)。中資企業(yè)往往還要帶來大量中國勞工，比如山東電建最多時帶過來3000多名農民工，這當然是印度政府不愿意看到的。像日本的本田(Honda)已經深耕印度30多年，與印度本土品牌英雄合作了25年之久，才占領了整個市場。從公開信息上看，本田在前10年是不盈利的，是從第11年后才開始盈利。海爾、新希望、華為等等，也都是從第9年、第10年之后才開始盈利。

一位資深經理人對前來印度“取經”的中國企業(yè)說的最多的話是：“你要是不預計虧損3年就不要來做了，你想一進來就盈利就賺錢，沒那么容易，為什么?因為前3年要把規(guī)模做起來，你不打算虧這個錢，市場就打不開，規(guī)模做不到，整個供應鏈和管理成本就沒法分攤。”

此外，中國企業(yè)應培養(yǎng)一種長遠觀念，不能只考慮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易鵬進一步認為，“在印度賺了錢還要再圖發(fā)展，比如把商業(yè)和慈善相結合，在印度設立中印學者/學生交流基金，這也是一種人才的長期投資。那種只想來印度賺錢的企業(yè)，不會長久。”

(二)本土化銷售

inWorks CEO 吳順煌先生在一次分享中介紹了其本土化銷售的經驗。他認為，進行印度本土化銷售有三大優(yōu)勢：溝通很方便;可以快速打入印度市場;可以有效甄別客戶。

在inWorks公司，其印度員工直接用印地語(在新德里)和客戶溝通，因為他們是同樣的文化、背景和生意邏輯，所以很容易了解客戶需求類型并順利溝通。做印度市場常常碰到的問題之一就是“客戶來自哪里”，如果只知道他來自印度，這是不夠的。印度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國家，比美國還要多元化和復雜，所以每個客戶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中資企業(yè)了解印度的市場狀況、市場趨勢，在銷售過程中就會知道工廠應該如何為印度客戶備貨。

在《南華早報》的編輯、印度人羅伊·喬杜里看來，一些中國企業(yè)在印度的問題就是難以實現(xiàn)本土化，缺乏企業(yè)社會責任以及過于低調。喬杜里尖銳地指出，一些中國企業(yè)習慣于跟政府打交道，卻不善于跟非政府組織和各種社區(qū)進行互動，也沒有具體應對媒體的策略。

他沒有具體說哪一家中國企業(yè)做得不好，但給出了一個正面例子——中國的聯(lián)想集團。“這家企業(yè)在印度的很多高層管理人員都是印度人，本土化做得很好，很多印度人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它實際上是一家中國企業(yè)。它還善于利用各種機會做廣告——甚至在《印度時報》(在印度影響力極大的報紙)上刊登大版廣告。”

(三)大量興辦職業(yè)學校，培養(yǎng)嫻熟的產業(yè)工人

易鵬理事長在與印度和平與沖突研究所座談時分享了這條經驗。由于現(xiàn)在的制造業(yè)越來越智能化，對工人的知識水平要求越來越高。因此，中國在此背景下的一個成功經驗是，不是大量興辦高等學校，而是大量興辦職業(yè)學校，培養(yǎng)嫻熟的產業(yè)工人。

中國一個著名的企業(yè)，鴻海集團，是蘋果手機等全球電子產品的代工制造商，擁有120萬具備嫻熟產業(yè)技能的員工。印度與中國一樣，也有大量的人口，但是人口不一定能轉化為嫻熟技能的產業(yè)工人。試想如果沒有如此規(guī)模的熟練工人，這樣的企業(yè)怎么會落地在印度?

而且，印度正在大力建設“智慧城市”、“數(shù)字印度”，提出要從城市到農村都有網絡覆蓋。中企可以據此提供適合其需求的電子政務、大數(shù)據、物聯(lián)網等技術培訓。這種技能培訓既可以由政府進行補貼，同時對于企業(yè)而言，還是一門非常好的生意。如果一個企業(yè)每年培訓100萬工人，每個工人收取1萬盧比，這是多大的一筆生意?

(四)在印度經商要學會做品牌

中國和印度都面臨此問題——有大量的制造業(yè)，卻沒有大量的品牌做支撐。作為區(qū)域戰(zhàn)略研究的學者，易鵬坦言，說不出印度5個以上的全球性品牌。同樣，印度人也不一定了解中國的品牌。消費者在沒有進入私人定制時代的時候，容易被媒體(廣告)掌控和左右。所以，行業(yè)內有哪些對企業(yè)影響力大的媒體?這樣的溝通渠道要建立起來。其實，海爾不比三星、索尼差，但是它沒有在高檔消費者中塑造其品牌的認知。

隨著信息化的發(fā)展，制造業(yè)進入B2C的階段，企業(yè)與消費者直接對話。而且隨著品牌的強力發(fā)展，會造成“贏者通吃”。從這個意義上，無論印度還是中國，都需要挖掘品牌背后的文化底蘊。

(五)選擇優(yōu)勢地理位置投資

制造業(yè)對運輸成本要求極高，而印度的基礎設施相對比較落后。所以調研組易鵬理事長的建議是，一定要優(yōu)先投資沿海的制造工業(yè)園區(qū)。中國曾提出“西部大開發(fā)”計劃。26年過去了，西部依然遙遙落后于東部。中國曾邀請哈佛大學的專家論證西部大開發(fā)的可行性，其結論是，離開海岸線200公里，投資回報率會大幅下降。而印度有一個非常大的優(yōu)勢——從加爾各答到古吉拉特邦，擁有幾千海里的海岸線。那么在這些地區(qū)設立工業(yè)園，會加速印度與全球制造業(yè)的對接。

比如，班加羅爾之所以被稱為“印度硅谷”，有幾個主要原因。第一，班加羅爾的環(huán)境和空氣比較好，溫度宜人，在炎熱的南亞次大陸，是一片難得的寶地，就像中國的廬山一樣，所以中國企業(yè)應學會打“環(huán)境牌”、“空氣牌”。第二，班加羅爾有印度最大的大學——班加羅爾大學，擁有34萬學生，所以它能提供源源不斷的軟件工程師，有人才供給的基礎。第三，班加羅爾得到了中央政府、邦政府的大力支持，給予了它優(yōu)惠的稅務政策。第四，班加羅爾的英語熟練者人數(shù)使得其可以與國際無縫對接，學習歐美領先的技術。第五，印度工程師相對廉價的價格，在勞動密集型的軟件業(yè)中，成為軟件分包中心和制造業(yè)中心。

(六)加強流程管理、配合股權、分紅等激勵手段

在印度的中資企業(yè)，尤其是在公司規(guī)模發(fā)展壯大后，主要依靠科學的流程在推動，因此，一定要有標準、系統(tǒng)的頂級流程。印度人一般對流程遵循得好，越是這種靠流程驅動的大公司，其流程管理能力就越重要。

華為向調研組介紹了一條用人經驗。華為在招聘人才時是分層次的：如果是普通人才，就給予初級工程師或者應屆畢業(yè)生的待遇;如果是技術型人才，就給予高級工程師的待遇;如果是在美國都屬于稀缺的人才，那么華為開出的籌碼便高得驚人;這些高工及頂尖人才享有公司股權，一般是40%左右，且配以不同等級的分紅。“華為的薪酬體系在印度肯定不是最高的，但是它是有吸引力的。印度員工的普遍反饋是不愿意主動離開。而且在華為干得越久、貢獻越多，薪酬待遇方面越優(yōu)厚。”

(本報告由盤古智庫印度研究中心研究員李玲飛執(zhí)筆;課題組成員包括盤古智庫理事長易鵬，盤古智庫學術委員、印度研究中心主任，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青年研究員林民旺，盤古智庫學術委員會秘書長、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王棟，盤古智庫印度研究中心研究員李玲飛，盤古智庫學術服務部主任王岳)

第一財經獲授權轉載自“盤古智庫”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