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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飯店,一個舞池,一群人正雙雙對對地跳著波爾卡舞,人群中,一位美貌的姑娘格外引人注目,她梳著長長的發(fā)辮,發(fā)辮上的緞帶飛揚,當(dāng)她飛身旋轉(zhuǎn)的時候,那緞帶畫出了圓圈,世界如同音樂木馬一樣,在她和舞伴的周圍轉(zhuǎn)動。他們二人正在驕傲的巔峰,感覺到其他跳舞者的動作都越來越慢,都看著他們,漸漸收住了腳步,退到一邊,最后,只剩下他們倆還在繼續(xù)跳。
他們腳下沒停,心里的驕傲卻滲入了疑心:氣氛不對呀,怎么其他人看他們的神態(tài),都不是羨慕、嫉妒,而是一臉嫌棄呢?
酒店的門砰地一開,姑娘的媽媽大踏步闖進來,一把把女兒拽走了。剩下了小伙子待在那里,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咦,空氣中有一股臭味,地上星星點點地散落著污水。旁觀的人,有的正在費力地擦著自己被濺濕的衣服。污水哪來的?是女孩帶進來的——她在跳舞中途上了趟廁所,心里激動著,不覺自己的發(fā)帶、裙子垂落到糞坑里,浸淫了一遍。渾然不知的她,一回到舞廳就又縱情旋轉(zhuǎn),于是……
鄉(xiāng)村酒店的廁所大概都無法期待。但這位名叫曼倩卡的姑娘,從此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酒店里。她甚至全家都搬走了,因為她在那一帶已成了一個笑柄,人們都叫她“甩大糞的曼倩卡”。
只有一個人仍然在找她——是她的那位舞伴,他想請求曼倩卡的原諒,他想說聲“對不起”:我把你帶來這家酒店,結(jié)果卻讓你丟丑;我不但要娶你,我還要把你寫進我日后的小說里,讓我的讀者都知道,你有多么美。
這本小說,他寫成了,名字就叫《過于喧囂的孤獨》。
惡作劇式的轉(zhuǎn)化
我喜歡把博胡米爾·赫拉巴爾本人,看作他最著名的小說《過于喧囂的孤獨》里的主人公,這個人,一大把年紀(jì)了,一直在絮絮叨叨說他自己的事,說他事事倒霉、處處碰壁的生活。他說:我是個法學(xué)博士,還懂拉丁語,可是我一直干一些用不著任何知識的工作——我干過管倉庫的工作,干過法律文書的工作,干過推銷員的工作;我在鋼鐵廠干體力活,又在劇院里打雜;正當(dāng)我想著讀書的時候,書真的來了,哲學(xué)的文學(xué)的古典的現(xiàn)代的西方的東方的,都是好書,堆成了山,又打成了捆,一捆碼著一捆;我操作著一臺廢品站的壓力機,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碾得粉碎……
“珍貴的書籍經(jīng)過我的手在我的壓力機中毀滅,我無力阻擋這源源不斷、滾滾而來的巨流。我只不過是一個軟心腸的屠夫而已。書教會了我領(lǐng)略破壞的樂趣,我喜歡滂沱大雨,喜歡爆破隊,我常常一站幾個小時,觀看爆破專家怎樣給巨型輪胎打氣似的以一個協(xié)調(diào)的動作把一排排屋宇、一條條街道炸毀……”
美麗的女子甩出糞水,精裝的書籍化成紙漿的洪流。赫拉巴爾講述軼事的方式,總是含有一種致人作嘔的趣味,他直視并描繪腐臭和衰朽,把污穢和體面一道視為過程中天然的成分。在他大量流傳于地下的故事中,思想、事物和情感會轉(zhuǎn)化為它們的對立面,而一手實現(xiàn)這種轉(zhuǎn)化的人往往是他的英雄?!稖厝岬囊靶U人》里,一個類似行為藝術(shù)家般的人物,在和女孩幽會的時候,突然把領(lǐng)帶系在一棵蘋果樹的枝杈上,然后迅速繞到自己脖子上,把自己吊起來,還吐出舌頭。讓甜蜜與新生瞬間滑入恐怖與死亡,是惡作劇的旨趣所在。
在赫拉巴爾早期寫的故事《施洗》中,一名喜歡打獵的神父,在駕車去施洗的路上,看到一頭鹿正在過馬路,他故意撞了上去,然后像猛獸一樣,把尚溫的鹿尸拖上汽車,用云杉樹枝剖開它的尸體。
對肉身的持續(xù)執(zhí)迷,定睛觀看它的腐化和毀滅,就會抵達令人作嘔的血腥穢臭。神父的職責(zé),本來是用施洗來為受洗者的生命注入各種神性的意味,但他卻告訴受洗孩子的父親:“只有你的生命才是真實的。”你不能讓生命成為“另一個象征”。但這種對生命的肯定,在赫拉巴爾這里是與扼殺生命互為一體的,這個“生命”也可以替換為“事物”,或者“愛情”,或者其他種種實體。在《過于喧囂的孤獨》里,廢紙打包工講述他如何碾碎一捆捆、一包包書本時,總是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痛心還是狂喜;在《溫柔的野蠻人》里,一枚婚戒被珍愛著它的人拋出了火車車窗。
我沒有自我
赫拉巴爾是在父親開的啤酒廠邊上長大的,他后來住過的地方,也總是離不開酒氣。從自傳意味濃厚的小說來看,他活在特別雞零狗碎的日常里,一會兒是水管子爆了,一會兒是墻皮掉了,一會兒火爐子滅了,一會兒鄰居又在吵架罵街了——可是只要有酒力加持,他都能不為所動,云淡風(fēng)輕。
直到近50歲開始職業(yè)寫作之前,赫拉巴爾都在奮力地向現(xiàn)實下沉,如他本人所說:“現(xiàn)實中暗淡、粗糙的一面嗖嗖地向我襲來,像暴風(fēng)雪一樣刺得我睜不開眼。而我,沒有夢想和反思,而是非常喜歡現(xiàn)實的樣子。”在諸多他干過活的地方,鋼鐵廠尤其值得一說:那是距離布拉格40公里的克拉德諾,由奧地利資本家于1889年開辦的波爾蒂鋼鐵廠,二戰(zhàn)后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經(jīng)濟命脈,赫拉巴爾在那里干了4年,拿著掙來的辛苦錢在布拉格安了家。4年后,他離開鋼鐵廠,又找了一份給劇院的舞臺做布景的雜工。
每個人都必須工作,每一個工種都是為建設(shè)國家而服務(wù)。在布拉格,無論哪個公民都不允許擁有特權(quán),人人都得自食其力,收入相差不大,住的也都是樓房,樓房里沒有保潔員,沒有洗衣服務(wù),沒有房屋修理工,沒有配套的物業(yè),一切都要自己動手。
當(dāng)工人的赫拉巴爾自己運煤塊,自己燒爐子,自己擦地板和洗衣服。他在《我是誰》《巴比代爾》等作品中,一再地刻畫粗陋的生活環(huán)境,和他近乎求仁得仁的滿足。我本來就沒想要比別人過得更好——他說——我只想通過工作,通過和別人一樣勞動、一樣生活,去接近每一個人;我在這里拿著抹布擦地板,我擦了又擦,直到把我家門前的這塊地面擦得一塵不染,我的日子過得如詩一樣;我安心地穿過飄著公共廁所消毒水氣味的樓道,鉆進自己的斗室,在那里鋪上了干凈的白桌布,生起了爐子,把鮮花插進玻璃瓶,打開從街對面打來的一罐啤酒,翻開書本。
赫拉巴爾說,他沒有自我,總是不清楚自己最想去做什么,也經(jīng)常做出一些讓自己都失望的選擇。然而無論處在怎樣的情況,驚奇和專注,迅速聚焦于某個事物,是他從未放棄的天賦,也是他作家潛能的表現(xiàn)。在酒吧喝酒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習(xí)慣于去疊那張賬單,把賬單的四個角一個一個地折起,然后再翻開。
來到劇院,他一向?qū)磻蚝翢o興趣,卻在干了一陣子后,跟那些演員混在一起。他喜歡他們,因為他們跟他一樣都是羞澀的人,他們知道自己很善良,而善良在當(dāng)今已經(jīng)不吃香,他們正是為此而羞澀。
在波爾蒂鋼鐵廠時,廠里豎立著一個碩大的廠徽,他每天去看,廠徽上,有一個卷發(fā)女人的美麗側(cè)臉,在前額的地方還有一顆星星,他每天看那張臉,看它在煙囪噴出的一道道煙柱里面,是不是又黑了一點。1950年,36歲的赫拉巴爾寫了一首詩,詩名叫“美麗的波爾蒂”。這并不是一首諷刺詩。他說:“你要是知道我有多愛波爾蒂鋼鐵廠,你會嫉妒我的。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切,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刻起,我就成了一個先知。那張臉,那顆星星,我在這里干了4年,那星星也為我加冕。”
赫拉巴爾也寫那些“干一行愛一行”的普通人。他對鐵路格外熟悉,1965年,他出版了《嚴(yán)密監(jiān)視的列車》,被導(dǎo)演門澤爾改編為電影后,1968年還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而他的鐵路知識源于一位舅舅約瑟。在《過于喧囂的孤獨》里,此人變身為一個鐵路信號員佩平,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鐵路的交叉口,把升降桿抬起來,放下去,抬起來,放下去,火車在他眼前無數(shù)次地安全通過。這么一個單調(diào)的、毫無技術(shù)含量的重復(fù)性勞動,占去了這個人的40年生命。
當(dāng)佩平終于退休時,他感到一旦離開信號塔,生活就毫無內(nèi)容和意義。于是,他從一個邊境火車站找到了一套二手的信號裝置,把它搬到了自家花園里,又找來了一些鐵軌和三節(jié)車皮,在樹林之間鋪設(shè)了一條循環(huán)的鐵路線。然后,他就約了幾個鐵路上的老朋友一起,周末時一圈一圈地在花園里開車,他自己繼續(xù)擔(dān)任信號員的工作。周圍的孩子都被他們吸引了過來,和他們一起樂而忘返,直到日薄西山,他們搖搖擺擺地結(jié)伴走向酒館。
當(dāng)職業(yè)終結(jié)時,熱愛會成為什么樣子?會像生命在腐爛時一樣激發(fā)新的沉醉嗎?
黑色幽默與浪漫
赫拉巴爾工作過的波爾蒂鋼鐵廠,后來逐漸衰敗了。隨著捷克斯洛伐克的老政權(quán)走向末路,昔日的工廠和工棚全都被廢棄了,它們的窗玻璃全是碎的,從遠處看去,仿佛一個個躺倒在地、七竅流血的死人;機器都沒人用了,被拆光了,稍微還值點錢的金屬都被偷了個干凈;通過廠區(qū)的鐵軌銹跡斑斑,被雜草吞沒;煙囪成了廢墟里的一根根柱子,它們也死了,但它們的污染把工廠周圍的土地折磨得奄奄一息,讓地方政府不得不一年年投入重金,去整治環(huán)境。
對此,赫拉巴爾援引猶太人的圣書《塔木德》作了他的解釋?!端镜隆防镉幸痪浣?jīng)文,說人就像橄欖,只有在被壓碎的時候才會吐出自身的精華;同樣,捷克人也有一個類似的說法,那就是一個人只有死了被燒掉后,所剩的東西才是寶貴的?;诖?,令人惡心的衰朽和腐臭,在赫拉巴爾的筆下依然是衰朽和腐臭,卻增加了一縷在生死之間游刃有余的快感。
在《過于喧囂的孤獨》里,主人公的媽媽去世了,他從殯儀館里捧回了媽媽的骨灰盒,把它帶給舅舅。他舅舅——那位鐵路信號員——當(dāng)時正在花園的信號塔里,沉浸在指揮火車的歡樂之中,當(dāng)骨灰盒交到他手中時,他掂量了一下,隨后又把骨灰拿去過秤,然后跟他外甥說:這里面裝的不是你媽媽,你肯定拿錯了,她活著的時候體重75公斤,正常情況下骨灰應(yīng)該比這還多50克才對。不過,他們兩個還是把盒子打開,把骨灰撒進甘藍菜地里,因為媽媽生前最愛吃甘藍菜,后來,被這骨灰滋養(yǎng)生長的菜,果然也非常好吃。
我們管這叫黑色幽默,但是赫拉巴爾真的讓人嫉妒。生活對他開的每一個荒誕的玩笑,他都給出了更荒誕的回應(yīng)。各種卑微,都能博得他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賞,甚至連污穢他都可以回味。曼倩卡出了丑,羞憤地走了,他去尋找她,說我們還有事情沒有結(jié)束,還有更多的出丑的時光有待我們共度。
在另一篇小說《婚宴》中,赫拉巴爾正式地向讀者介紹了他的妻子:
他這位妻子和曼倩卡一樣,也是個鄉(xiāng)下姑娘,也活在卑微的感覺之中,相信自己是被生活捉弄的對象。她在布拉格的巴黎飯店里做幫廚,環(huán)境和崗位,都不允許她有任何的個人野心,更不敢想象有人會愛上自己。但是,有一個晚上,她偶遇了正在樓道里擦地板的赫拉巴爾,她怯生生地跟他說話,生怕冒犯了這位據(jù)說忍辱負重的法學(xué)博士,可她很快發(fā)現(xiàn),赫拉巴爾不僅沒有任何的怨言,還要引導(dǎo)她去學(xué)習(xí)快樂。
當(dāng)她再一次去那幢樓拜訪的時候,她看見赫拉巴爾坐在二樓的陽光下,兩個膝蓋朝外面撇著,專心地在一架打字機上敲打著。他在寫小說。他把打滿字的紙抽出來,用一塊小石頭壓在一沓紙里,再換上一張新紙,他說:我必須把這一點寫完,才能下樓來看你,因為美麗的思想一旦敲門,我就得趕快請它進來。
在他的小說里,浪漫也得用這種家常嘮嗑的方式來描繪。1963年,49歲的赫拉巴爾,在寫了不少故事后,等到了政治氣候松動、可以公開出版的機會?!秶?yán)密監(jiān)視的列車》《雪絨花的慶典》《溫柔的野蠻人》,一本又一本地出來,他寫得飛快,還親手裝訂了《溫柔的野蠻人》的頭5本——長時間的體力勞動和謀生磨煉出了他的動手本領(lǐng)。1971年,他鼎鼎有名的《我曾待候過英國國王》,從構(gòu)思到寫完僅用了18天,也甚少修改。
但是,當(dāng)他著手把他做廢紙打包工的經(jīng)驗寫成小說時,他感覺到這本書將是他最耗時日的工作?;貞洠鎸嵉捏w驗,順著他慣用的夸張的想象,一字一字地流到紙上:無數(shù)國家不需要,也不允許人民閱讀的書籍,變成了廢紙,它們跟花店的包裝紙、廢舊節(jié)目單、車票、冰棍紙、照相館切割下來的照相紙尖角,還有辦公室里扔掉的廢紙、打字機色帶、生日卡片、報紙、葬禮上用的紙花,以及屠宰場里血淋淋的包肉的紙……一起,被送到他面前,由他打包、切割、壓緊、碾碎,最后化漿。
生活在朝這個人不懷好意地微笑:你不是喜歡勞動嗎,你不是愿意跟所有人一樣平凡地度過人生嗎?你不是說,生命只有在死去之后,才能留下精華嗎?所以,請你開動機器,去給所有這些廢紙送葬吧。后來,他近乎是咬著牙一般寫下這樣的話:
“當(dāng)我用20大氣壓的壓力,把書本壓成碎紙的時候,我聽到的是人全身的骨頭被碾碎的聲音,我想到的是,那些書中真正的知識、精華終于被釋放出來了。”
在荒誕世界的正中心
像那位鐵路信號員一樣,廢紙打包的核心工作也是一個循環(huán)動作:在那臺壓力機前,他按下紅色按鈕,壓板往前移動,按下綠色按鈕,壓板往后移動。這是這個世界的最基本的運動,無論你從哪里出發(fā),最后都會回到原地。當(dāng)你躍上巔峰,你就會跌落;當(dāng)你沉入谷底,你又會浮起。在平淡之中發(fā)現(xiàn)離奇,捕捉讓人哭笑不得的瞬間,這些,都是赫拉巴爾多年習(xí)得的看家本領(lǐng),但是,當(dāng)他在廢品站干滿了5年,將兩只被化學(xué)藥品傷害過的手再次放到打字機上的時候,他真正感覺到自己坐到了一個荒誕世界的正中心。
這個世界,談不上什么人妖顛倒,一切都進行得那么的順理成章;必然要衰朽的人們,送走那些先他們一步衰朽的事物,然后為一天的工作安然結(jié)束而干杯。這個以廢品站打包工人為敘事主角的小說,就是《過于喧囂的孤獨》,他寫出一稿,推翻,又寫出一稿,又推翻,當(dāng)他第三次重寫并定稿之后,已是1970年代后期,他60多歲,而小說最后正式出版,還得再過14年。
很多西方人都受過《道德經(jīng)》的震撼,赫拉巴爾在書中也寫到過,他對“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理解,是老天不會優(yōu)待也不會惡待任何人,老天有時候特別看重一個人,給他各種榮耀,各種春風(fēng)得意,但一反手又遺棄他,讓他丟光了臉面。但他常常講起的,影響他一生的一句話,不是來自什么古代中西圣賢,而是在一家洗衣店里看到的“溫馨提示”:有些污漬沾上之后是洗不掉的,只能把原物銷毀。
這是赫拉巴爾親身體會的真理:身上沾了大糞或煤渣、化學(xué)藥品,或是被飛濺的鋼花永久燙傷過的人,就必須帶著污漬、臭味、壞死的皮膚和傷痕繼續(xù)活下去,并且盡量保持笑的能力。他只在廢品站干了5年,可是,他小說里的主人公干了35年,在徹底無法擺脫書籍、廢紙和地下室的世界之后,他被廢品站開除了。
因為廢品站引進了廢紙?zhí)幚砹魉€,新一代的打包工人,比他年輕,比他衣著體面,他們撕下一本本書的書皮、把書瓤扔進流水線的樣子,更加靈活而老練,不像他那樣,對書籍還那么的戀戀不舍。現(xiàn)在,他的笑,連同深深的八字形的嘴紋漸漸地凝固在臉上。在告別他的崗位時,他甚至沒能像他舅舅帶走一套鐵路信號裝置一樣,帶走一臺他最依戀的機器。
《過于喧囂的孤獨》,正是那顆為赫拉巴爾的文學(xué)成就加冕的黑色星辰。當(dāng)1997年2月3日,這位孤獨多病的82歲老作家,費力地把書挪到床邊,疊起來,然后探身而出時,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去喂鴿子”。他墜樓了。在他衰朽死亡的美學(xué)行至終點時,這是一樁純粹的、完美的自殺。
《過于喧囂的孤獨》
[捷克]博胡米爾·赫拉巴爾 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17年10月版
拉美“爆炸文學(xué)”的幾位代表人物,代表作都蘊含著寫照整個拉美的狀況與命運的雄心。
我想把20世紀(jì)的作家的故事好好講一講,不只講他們的創(chuàng)作,還講他們生活在一個怎樣的社會、怎樣的家庭、怎樣的時代里,他們有怎樣的遭遇,心里有怎樣的不平,怎樣的惶恐、激動和悲傷。
我越來越覺得,與堆砌詞藻式的“美文”截然相反,純粹的列舉,就足以成就一篇高妙的文字。
“所有書的選擇,都是我的個人喜好。我是一個老桂林人,之前桂林沒有特色書店,我覺得可以把自己的閱讀圈往大眾里面擴散,讓一些更好的書被看到?!崩盍柚菊f。
除了我的爺爺、奶奶、大爺爺之外,村子里凡是上了點兒歲數(shù)的人,都是滿肚子的故事。我在與他們相處的幾十年里,從他們嘴里聽說過的故事實在是難以計數(shù)。